马春雷

    见到拒马河的真容是在八十年代后期，我从平原地区农村考学出来，毕业前分配到南尚乐供销社实习。在那里我结识了我先生，他家住在张坊。自此我有机会来到拒马河边，亲眼见到欢快奔腾着的河水滚滚而来。八十年代后期，拒马河依然宽阔而清澈，河里的小鱼小虾丰富极了。

    作为一名职业学校的专职教师，在那个年代，基本上是讲课满堂灌，提问只是象征性的课前复习。有时上大课，两百人的教室没有麦克风，上课靠吼，不然后边学员就听不见，一个学期下来，喉咙就出了问题，嗓子眼里好像有个枣核，如鲠在喉，咽不下，吐不出。

    放暑假了，我们带着孩子回到了张坊，每天都会在太阳快要落山时去拒马河边，太阳的余晖洒在河面上，余温已然是脉脉含情般的温柔，而河水更是温凉可人。拒马河水流虽然湍急，但河岸边的河水却是平静地缓缓流趟。我会在岸边绿荫如伞的成排杨树树荫下，找个坡缓细沙的地方，脱下凉鞋，慢慢地光脚探进河中，当脚丫踩进河流中，那温凉的河水一下子让我心中感到无比的舒适，找个合适的位置，深度刚好，然后身子下蹲，双臂伸直浮起在河面，让整个身体只有颈部以上露在河面上。我喜欢用手轻划着温润的河水，河面荡起微微涟漪，这样，嗓子在凉凉河水的浸润下，非常舒服。这是我在暑假中最喜欢做的事，只要不刮风下雨，我几乎每天都去，用这种方法缓解喉痛。先生和孩子就在拒马河里游泳。那时候，日子过得云淡风轻，温婉流淌着的拒马河，治愈了我疲惫的身心。

    随着落日的余晖慢慢褪去，我们会在河边走走，岸边有很多地方会见到咕嘟咕嘟冒出来的一串串水泡，蹲下身子伸手去摸，那冰凉感要比河水温度低很多，有点像井水般的凉手，先生说那是泉眼。放眼望去，会看到连续不断的泉眼冒着大小不一的气泡。河边绿草丛生，绿油油的水草与合合菜一眼望不到边，河里的水草顺着水流的方向窈窕舒展着，快乐飘舞着，仿佛拒马河里快乐的精灵。而小鱼小虾们就成群结队地游来游去，虽然我没去过英国，但我以为，此情此景比徐志摩《再别康桥》里的描述美多了！在沙滩上拍出的斜躺着的照片，同事还以为我们去了北戴河。面对着青山，背后是茂盛的树林，白色的细沙滩上一身淡蓝色的衣裙。这美妙的情景多少年过去依然仿佛就在我的眼前，成为幸福的回忆。

    夏天，先生经常会带着儿子，光着膀子站在长满青草的浅滩，趟混了河水，伸出手，双手在青草中，一开一合，小鱼儿居然落入他的手掌中，年幼的儿子赶紧过来好奇地观看。至今我都搞不明白，他究竟是如何逮住那么光滑的小鱼儿。看来“浑水摸鱼”是真的能摸到鱼。后来儿子小学写作文《摸鱼》表达出的真情实感，受到了语文老师表扬，只有经历了生活实践，文章才会生动感人。

    初秋时节后，拒马河里的小虾多了起来，先生会用筛子拦在河床较窄、水流比较缓和的地方，把两边用石头拦住，缝隙处堵上泥沙，只留中间一个缝，把筛子卡在出口处，小虾米就乖乖地进入筛子。过几个时辰再来查看，筛子里活蹦乱跳着很多小虾米，油青色密密麻麻在筛子里爬来爬去。

    先生会把筛子端起来，心中充满着喜悦，如同胜利者凯旋而归。到家后，婆婆一边接过筛子一边数落：打鱼摸虾，耽误庄稼。然后把虾米洗净，在开水中打个滚捞出，晾晒在院里的平台上。热烙饼裹小虾米是先生的最爱。金秋时节，收获的季节，不费多少气力就可以吃上鲜美的河虾、手指长的小鱼、新鲜的合合菜等，当然最美味的是河中的嘎鱼。拒马河给河岸两旁的人家带来多少欢乐和美食啊。

    拒马河在过了涞水龙安村旁的铁索崖后，河水会分成两股流去，一条被称为南拒马河，一条被称为北拒马河。南拒马河流去了河北地界，先生的姥姥家是涞水王家碾，童年的他，每年都会去姥姥家住几天。据他回忆，年幼的他跟着母亲，从张坊出发，需要几次脱掉鞋子趟过河水，河水有宽有窄，河床分布很广。一路走去，岸边垂柳下的河水中，绿油油的合合菜，是当地百姓穷苦日子的口粮。沿途的山楂树，一树树的花开在原野上，乡亲们在河边淘米洗菜捞合合菜，风和日丽中一派和美的景色，所以去姥姥家成为他童年的最爱。

    南拒马河就这样流淌过他姥姥家门前，临河而居，这是很多当地百姓家寻常的景象。那时候河北地区的副业比较发达，合合菜可以给人吃也可以用来养猪喂牲畜，河里的鱼虾改善着人们的日常生活，果树结果丰富了人们的日常饮食。每年的冬季，家家户户都能串糖葫芦，亲戚朋友来家中做客，一盘子的冰糖葫芦，看得人垂涎欲滴。当年我跟他回姥姥家，姨舅们纷纷拿出看家好手艺，做饭炒菜串糖葫芦，热情地招待我。那热乎乎的炸嘎吱、香喷喷的自制灌肠、糯糯的金黄蒸米糕、鲜嫩的豆腐脑、腌鸡蛋、自家养的柴鸡蛋蒸蛋羹、白面大馒头，就更不用说炸小鱼、韭菜炒小虾等，真是一饱口福，吃得肚儿溜圆。

    从春季的炸香椿、炸花椒芽、榆钱和槐树花打疙瘩；到夏季的河里鲜美；秋季及冬天里的串糖葫芦和冻柿子等都是难忘的乡间美食，令人多少年后难以忘怀。那质朴的乡情和热情的挽留，都是美好的回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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